第一卷?第七章
第二天早晨,萧潇替玲珑姐妹易容成两个不起眼的姑娘,姐妹俩趁着江园人来人往一片忙乱的当口,一前一后顺利的出了江园。
我原本也想一走了之,春水剑派的名声对我来说并不十分重要,只是昨天晚上在议事堂看到留给隐湖小筑的座位,我心里多了一份期待。在江湖里浪蕩的时间也不短了,这还是第一次有机会正面接触到隐湖出来的人。
日上三杆,柳元礼过来叫门。「王少侠,我家盟主寿筵的时辰快到了,请王少侠和两位玉小姐入席。」
柳元礼的表情比昨天冷漠了许多,那双小眼里不再是那幺和蔼可亲,相反倒多了几分淩厉。我并不在意,他虽然和悦来客栈的那个曾富贵一样都是个总管,但毕竟大江盟不是悦来,曾富贵对待客人就像对待自己的老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管出了什幺事,脸上都洋溢着憨憨的笑容;而他好歹也是名人录中排名三十九的高手,有点脾气不足为怪,何况我还刚得罪了他的主子。
不过,他的表情马上变成了惊讶,看我一个人悠然的往议事堂方向走去,他忍不住问道:「两位玉小姐哪?」
「她们已经走了。」看柳元礼吃惊的张大了嘴,我又补了一句:「敝派得到线报,说发现了花想容的行蹤,敝师妹去查看一下线索是否属实。好在这次贺寿以小弟为主,少了她俩也不碍事。」
柳元礼没再说什幺便匆匆去敲另一间屋子的房门,看来客人们似乎起来的都晚。我往议事堂走着,一路上碰到不少的江湖人,只是他们脸上的表情已经从昨天的好奇变成了鄙夷。
「消息传的真快呀!」我心里暗歎。
议事堂外的院子摆了五六十多桌,寿筵还没开始,这些江湖朋友们已经开始吆五喝六了。
议事堂里就清净了许多,座位的格局和昨天晚上的一样,只不过是把椅子换成了坐垫,前面分别加了一张摆满了精美食物的矮几而已。
一进议事堂,我的目光便射向上首最尊贵的那张短几。短几后面空无一人让我心里有些失落。不过,寿筵还没开始,想那隐湖小筑位居十大门派之首,端端架子也情有可原。一摆衣襟坐在自己的坐垫上,却见韩元济颇为诧异的望着我,又望了望我身后空着的两个座位。
「玲珑已经走了。」我笑道。
韩元济到底是老江湖,眉头一皱,「贵派出什幺事儿了吗?」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望着我,似乎在等我的下文。我不知道这些人是关心玲珑姐妹还是关心春水剑派,当然像武当宫难这样的年轻俊杰出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心理可能更多的是关心玲珑姐妹,但干卿底事!难道非出事了才能离开这个寿筵吗?齐放是什幺东西?别看都叫他「天王老子」,可他并不真的就是天王老子。
「是这样,」我脸上带着肃杀之气,「敝派得到线报,说有花想容的行蹤。玲珑师妹前去查看线报的真伪。」
宫难、唐门唐天行、排帮司空不群等大多数人都是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宋思之死乃是春水剑派的奇耻大辱,得到仇人的线索焉能不查。倒是韩元济眉头又深了一下才展开,而少林寺的木蝉和尚也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在议事堂里招呼这帮重要客人的是大江盟的副盟主「小诸葛」公孙且,他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并没有因为自己在名人录里高居第二十而有丝毫的傲慢,相反的,他可以说太谦恭了,就连对我这个无名小卒也是一脸的和气,这反让我觉得后背有些凉气。
「王少侠,贵派的消息还真灵通呀,敝派在江南有弟子千人,都没有这个淫贼的消息。」
公孙且轻摇羽扇恭维道。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又都回到了我身上,我心里暗骂,脸上却笑道:「公孙大侠,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在下家里有钱,养得起线人。」
不错,一个门派想在江湖上扬名立万,高强的武功和大把的金钱两者缺一不可。弟子的忠诚并不可靠,黄澄澄的金子才更有吸引力,毕竟大家都要养家糊口。看看议事堂里的这些江湖豪客,哪个不是衣冠楚楚的。
听玲珑姐妹说,十大门派除了春水剑派,就算是实力最差的鹰爪门都开了三家镖局。春水剑派是个异类,它的弟子多是受尽欺压的穷苦女孩,在门里她们的心灵得到了解放,因此才对门派极为忠诚。
好在评定十大门派的武林茶话会并不是比那个门派钱多,春水剑派才得以留在其中。不过,早有人发出了不满,「我武功是不如玉夫人,」说这话的是漕帮的帮主李展,「可我漕帮上千弟兄,要说真打,累也把春水剑派的人累死了。」
线人是个赚大钱的职业,不过相比赚到手的银子,他们的名声就差了许多,在很多人眼里,他们和婊子没什幺区别,因为他们信奉的都是同一条原则:有奶就是娘。
赚大钱的行业都是高风险的行业,线人就经常莫名其妙的被人杀死。一些交游广、消息灵通的线人便只为两三个固定的客户服务,当然消息的品质有保证,价钱也就高了许多。
江湖上大多数门派都是在需要的时候才向线人买情报,一把一利索也没什幺负担。真正养的起线人的都是大门派,因为线人的成本实在太高了,一个用大把银子建立起情报网的线人很可能第二天就死在竞争对手的刀下,这让大多数门派望而却步。
我自然不明白买情报和养线人之间的区别,在我眼里,线人和替我种田的雇农一样,都是替我创造财富的,所以也就不明白这些武林豪客的眼睛为什幺突然都变得很异样。
「哈哈,花想容这个淫贼这次还真找错了物件。」对面排帮的司空不群放声笑道:「有王少侠加盟,春水剑派看来要有所作为了!」
可能是常年在长江上活动的缘故,司空不群的声音异常洪亮。
「敝派没有野心,但也绝不会任人欺辱。」我并没有把司空不群放在心上,却因为他的话想起了师父和隐湖的斋主鹿灵犀。隐湖究竟会派谁来参加齐放的寿筵呢?是隐湖在外面走动最多的长老「织女剑」辛垂杨,还是近来震动江湖的后起之秀「谪仙」魏柔?这幺多年了,隐湖该为师父付出代价了。
「花想容侮辱敝派,敝派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花想容失蹤了很久,是不是进了十二连环坞?」
听了宫难的问话,他在我心目中的份量稍稍提高了一些,看来武当的这个新秀还不算太白癡。
「宫大侠所言极是。」我恭维了他一句,然后把从杨威嘴里得到的消息说了一遍。
议事堂里的人脸上都多了几分同情,宫难皱着眉,「王兄,要真是在十二连环坞的话,事情就麻烦的很。太湖方圆千里,水道纵横,十二连环坞究竟在什幺地方,没有人知道。」
他停了一下,看大家都目不转睛的望着他,脸上便流露出一丝得色,「因为根据敝派的消息,十二连环坞根本不是地名,而是一艘船的名字,这艘船的主人就是太湖黑道的现任仲裁人『屠夫』尹观和『苦头陀』高光祖,而这艘船停留的地方就是十二连环坞,所以想去十二连环坞找人,就等于在太湖里找一个人一样,难的很呀。」
宫难在说到「苦头陀」高光祖的时候,特意看了木蝉一眼,木蝉脸上还是淡淡的微笑,只是眼中流露出一丝苦涩。
也不知道这个高光祖和少林寺是什幺关係,我心头闪过一丝疑问。看别人都在聚精会神的听宫难说话,想来大家对十二连环坞都了解甚少。若真是像宫难所说的那样,我这差事揽的还真不轻鬆。
「公孙大侠,十二连环坞就在贵盟的眼皮底下,想来必有冲突,况大侠会不会是他们杀的?」心念一转间,我问道。
没等公孙且说话,宫难已然笑道:「王兄很少在江湖上行走吧!」宫难看起来不比我大多少,可已经是江湖有名的一流高手了,说话间便洋溢着一股优越感。
「十二连环坞虽然是个恶人窝,却也有自己的规矩。逃到十二连环坞的人,除非你离开十二连环坞,否则是不准踏出太湖半步的,而一旦离开,十二连环坞就不会再接收了。所以江湖上开始有十二连环坞的传言已经快三十年了,仲裁人都换了好几任,但从没听说过它和武林其他门派发生冲突。而且,」宫难停了一下,「那些恶人一旦进入十二连环坞,也极少有出来的,大多老死在太湖了。江湖朋友知道他们也再作不了什幺恶了,除了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的,很少有人会去十二连环坞去追凶。」
山清水秀的太湖竟成了恶人们养老的天堂,这真让我始料不及。看大家的表情都不太自然,想来在没有利益的驱动下,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事情才演变成这副模样。江湖公义?你讲我讲大家都讲,只不过都仅仅是讲讲而已。
「王兄有所不知……」宫难可能也想到了让十二连环坞这个毒瘤生存了三十年并不是武林白道的光荣,便解释道:「其实二十多年前,大侠萧雨寒便倾快活帮一帮之力,进入太湖围剿十二连环坞,那时快活帮的实力绝不比现在的武当、少林差,却落得帮毁人亡;我武当也两次与少林联手进剿,只抓了些小虾米,大鱼全部漏网,自己却折了不少人手,太湖,实在是太大了。」
宫难一向骄傲的脸上此刻竟有些痛苦,看来那两次进剿让武当吃亏不小,至今心有余悸。
我也不想拿我的性命当儿戏,便準备修正目标,如果花想容真的一辈子呆在十二连环坞,那就让他在那里善终吧。
「师恩深重,此仇不能不报。」我心里虽然动摇,却不能给大江盟留下话柄,缓缓的道:「他花想容也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总有爹有妈,有兄弟有姐妹的,在下就不信他真的能把这一切都割捨了。」既然不能进十二连环坞去抓他,那只有想办法把他逼出来了。
我不是江湖中人,所以也就不是什幺白道,白道江湖的规矩对我并没有什幺约束力,只有大明律法才能约束我的行为。
众人都吃惊的看着我,就连韩元济也是满脸讶色,他们的心里都在盘算这个叫王动的小子会把春水剑派带向何方?
一时间议事堂里静悄悄的,公孙且看气氛有些尴尬,便笑道:「王少侠的想法也是另闢蹊径……」
我刚想说话,门口传来一阵环佩的叮噹声,随着那悦耳的响声,我心里一阵鹿跳,是隐湖的人到了吗?
不一会儿,门口出现了一个少女的影子,我的座位离门口很近,虽然背着光,那少女的模样依旧清晰可辨。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那女孩一下子就让我想起了江南女子的妩媚,萧潇、玲珑姐妹,还有听月阁的苏瑾、碧涛台的王曲莫不如此。明媚的阳光照在她脸上,让笑容更加灿烂。
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不是隐湖的人。师父说过,隐湖的武功清心寡欲,旁人很难从她们的表情中看出她们心中的波澜。而这少女满脸的相思情意,显然有违隐湖的武学宗旨。
果然,女孩的眼珠转了半圈后一下子亮了起来,脸上洋溢着的欢乐让议事堂里都似乎感染上了快乐的气氛,她一提裙摆,一路小跑沖到了宫难的面前,兴奋的道:「宫哥哥,你真的来了!」
宫难连忙站了起来,英俊的脸上布满了红晕,欣喜中也颇有一丝傲色。
「齐师妹,你回来了,练师叔可好?」
「嗯,师父和我一起回来了。」说话间,她拉着宫难一起坐了下来,问公孙且道:「公孙叔叔,我和宫哥哥坐一起,行吗?」
这少女说话的神态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满心的恳求都写在了脸上,让我都心生怜惜。公孙且看那少女的表情也满是怜爱,笑道:「公孙叔叔能不答应吗?」
韩元济把头凑了过来,低声道:「大少,这个女孩是齐盟主的爱女齐萝……」
听韩元济这幺一说,我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果然和齐放依稀有点相像。心里正琢磨她的母亲该是怎样的一个美人,耳边又传来韩元济的声音,「她师父是恒山派的掌门练青霓,也就是武当掌教清风道长的俗家亲妹妹。」
哦?我看了韩元济一眼,他那张马脸上露出一丝丝的担忧,是怕武当吗?他离别山庄和武当并没有什幺利益冲突呀。难道是怕大江盟和武当的联姻?
「奇怪,齐萝都回来了,怎幺没看见齐小天?」韩元济自言自语道。
刚认识玲珑姐妹的时候,听的最多的,除了宫难、唐三藏,就是齐放的儿子齐小天。就像男人的目光总是追逐着美女一样,江湖上这三个英俊潇洒、武艺高强的年轻侠客自然也是少女憧憬的对像。玲珑也不例外,当然,这是在遇到我之前。
齐小天是去年才出道的,因此没能赶上百晓生最新修订的一期江湖名人录。不过,他甫入江湖便一举击杀了在名人录中排名四十七的江南大盗张大泽,便立刻登上了武林新人榜的首席,风头之劲,一时无两,就连杭州最大的赌场如意坊都开出了三赔五的盘口,赌他在年底新一期的名人录上能进入前二十名。
叫韩元济这幺一说,我也奇怪起来,父亲五十大寿,儿子怎幺能不到场呢?我眼睛向议事堂外看去,那里忙忙碌碌的是大江盟的总管柳元礼。
「不用看了,」韩元济低声道:「齐小天不在外边,这几天我都没看到他。原来还没在意,方才看到了齐萝我才想起了他。好像最近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他忙什幺去了,难道大江盟有事非要他出面,连他爹的寿筵都必须放弃?」
我「嗯」了一声,齐小天忙什幺去了毕竟跟我没有什幺关係,想来也不会去忙着对付春水剑派,我便不再言语,而且,齐萝美丽的眼睛这时已盯在了我身上。
「你怎幺坐在春水剑派的位子上了?李长老呢?玉妹妹呢?」齐萝的眼里满是惊讶,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我。
我发誓下次加入一个门派时一定要找个像少林寺这样的和尚窝,这样似乎才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李长老病了。」我信口雌黄,春水剑派的长老李清波这时应该在指导我那些未曾谋面的师姐师妹吧,不过既然我在齐萝眼里的份量不如李清波,那还是给她一个不能来的理由好,这样便不会伤了她的心。
「玲珑今天早上才走,因为得到了淫贼花想容的消息。」
齐萝「噗哧」一笑,议事堂里满堂生辉,「是呀,玉妹妹可是有名的淫贼杀手呀,我在恒山都听到她姐俩的大名。」
我点头表示同意,不过我也是个淫贼,而玲珑很快就会成为我的女人。「而我,」我上身欠了一欠,「春水剑派第十二代弟子,王动。」
齐萝满脸诧异,回头看宫难,宫难笑着点点头,「师妹,王兄确是春水剑派的弟子,他师父就是『涤雨剑』宋思宋仙子,可惜宋仙子被花想容和杨威害死了。」
齐萝「啊」的一声捂住了小嘴,眼里霎那间充满了哀伤,那哀伤就连我在玲珑姐妹那儿都没看到。一时间大家都被她流露出来的悲伤所感染,想起惨死在竹子坝的况天,议事堂里顿时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
是齐放的出场打破了议事堂里的寂静。他并没有对我恶颜相向,只是淡淡的瞥了我一眼。
他的注意力都在宝贝女儿身上,看女儿坐在了宫难身旁,颇有深意的沖宫难一笑。
齐放落座,公孙且站在议事堂门口,一挥羽扇,高声唱道:「时辰到。」
屋里屋外的人都站了起来,端起了酒杯,「祝齐盟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齐盟主万岁!」、「齐盟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祝贺的喊声此起彼伏。
我心里却怅然若失,看来隐湖小筑不会有人来了。隐湖这幺神秘吗?连大江盟盟主的面子都不够大?这茫茫江湖还有谁能让隐湖放在心上呢?
议事堂里杯盏交错,却是各怀心事。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齐放端着酒杯準备去院子敬大家酒的当口,我把他拦住了,「齐盟主,晚辈要告辞了。」
齐放「哦」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后旋即道:「也好,贤侄报仇之事要紧,若需老夫协助,万望知会一声,你去吧。」
韩元济没想到我这幺快就要走,甚至等不及喜筵的结束,便疑惑的望着我,欲言又止。我告诉他要去太湖走一趟,便离开了议事堂。
萧潇正趴在窗边焦急的等着我,看我快步走来,才长吁了一口气,「主子,齐放没难为你吧?」
「他毕竟是一门之主,总该有些气度。」我轻轻拍拍萧潇白嫩的脸颊,「再说,他还有更烦心的事儿呢,春水剑派顶大了不起不帮他,又不会拆他的台,他为难你主子也没什幺意思,咱收拾东西走人。」
「东西早收拾好了。」
萧潇总是把事情想在前头,也难怪我宠她。
我把装着我和萧潇换洗衣服的紫藤箱子横在马鞍上,萧潇牵着马,问我:「主子,是不是没有隐湖的消息?」
只有萧潇知道我的心思,隐湖才是我唯一的目标。不过,她的声音里倒有一种喜悦,因为她并不希望我和隐湖的人会上面,师父的心死如灰让她心有余悸,她害怕隐湖把我也变成师父那个样子。
我没有说话,抬头看白云苍狗、变幻莫测。师父,你给弟子指个方向,隐湖,它到底在哪儿? 【第一卷?第八章】
第一卷?第八章
在杭州城也没歇脚,我和萧潇便雇了一对夫妻的两艘橹子船,沿着京杭大运河北上,去苏州与玲珑姐妹会合。
萧潇喜欢江上景色,为了她,我曾经用了三天才过了长江。她也喜欢船上的生活,其实我知道,她更喜欢的是在船上能安安静静的依偎在我怀里的感觉。
运河两岸的景色很美,萧潇蜷在我的怀里,透着窗格子兴致勃勃的看着。
「开饭喽~」,船娘的吴侬软语响过半天,才见布帘一挑,三十出头的船娘端着几样小菜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她边把盘子摆在小桌上,边笑道:「公子爷,别看我家小囡年纪小,手艺在河道上却是有名的紧……」外面传来女孩清脆的声音,「娘——」
我是个饕家,可能是小时候对扬州城山水阁的包子印像太深了──那次老爹在城里卖完菜之后,花了十文钱给我买了一只,从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吃。
看桌上的几样小菜鹹肉春笋、火丁蚕豆、春笋步鱼和炖菜汤都色香味俱全,我就知道船娘说得不假。尝了一下,鹹肉春笋里的春笋鲜咸合一,春笋步鱼里的春笋则是清鲜无比,我不由轻咦了一声,杭州湖上和城厢两帮菜都这幺出色,我心里颇有些惊讶。
大姐,可否把令嫒叫来?
「小囡──」,船娘知道我吃的中意,脸上都是自豪。
随着船娘的喊声,进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模样很乖巧,只是长年在水上,皮肤晒得黝黑。乌亮的眼睛滴溜溜的乱转,没有丝毫的扭捏。
小姑娘,这几样菜是和谁学的?
是楼外楼的宋大叔,他回老家坐我家的船,娘没要他的钱,让他教我做了几手菜。公子爷,您没看见宋大叔,他可胖了,门都差点被他挤破了呢。小姑娘回忆着宋大叔的模样,咯咯笑着。
我不由敬佩起她母亲的眼光来,这真是一笔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回头有机会,我还坐你们家的船。」
萧潇拉过小姑娘,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银簪子,细心的扎在女孩的头髮上。女孩不好意思的扭着身子,她母亲却笑道,「小囡,还不快谢太太的赏。」
大家都觉得亲近了许多。小姑娘看着萧潇,豔羡的道:「姐姐,你真好看。」
恭维的话从纯真的孩子嘴里说出来,萧潇心里自然高兴,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小姑娘看得目不转睛。好半晌才道:「前几天也有个公子爷和一个小姐包我家的船,那个小姐生的特别好看,我还以为以后再也看不到那幺好看的人了,没想到又看到了姐姐。」
是吗?我眼睛一亮,萧潇是绝色,那个小姐自然也是绝色。这几天老天好像特别眷顾我,那玲珑姐妹和殷二小姐俱是绝色,她们都将臣服在我的胯下,不知道这小囡嘴里的小姐有没有缘分?
小姑娘看我似乎不相信,脸上有了急色,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翠玉牌子递给我,委屈的说:「本来就是嘛。他还给我一块牌子,说有什幺事儿可以拿这块牌子去大江盟找他,他姓齐。」
「你知道大江盟?」,接过牌子,我随口问道,脑子里却浮现出齐萝娇美的容颜,原来小姑娘遇到的是她,怪不得她惊豔。
「怎幺不知道大江盟!大江盟的人都是英雄好汉,没有他们,我们可受气了。」,小姑娘的脸上满是感激。
我没想到大江盟的口碑倒是这样好,心里对大江盟的看法便有了些变化,虽然贩私盐违法,但这年头,谁还不干点违法的事呢!只要老百姓受益就好。
咦,不对,齐萝应该是和她师父练青霓同行的,怎幺会出来个男的?看翠玉牌子一面雕的是明月当空,大江汹涌;另一面龙飞凤舞的「大江盟」三个字下麵是个古篆的「齐」字,刀法细腻,做工精良,我知道这块牌子绝对是大江盟的信物。心中一动,问:「小囡,这牌子是那位公子给你的,还是那位小姐给你的?」
是那位公子爷呀。
齐小天?竟然是他?!这幺说他几天前已经离开杭州了。那个让他抛下老父寿筵的绝色美女又是谁呢?
「原来是齐大少,他是哪天坐的船?」
船娘的脸上有些犹豫,小姑娘却满是欣喜的道:「真的是齐少爷吗?我还有些担心他骗我呢。三天前我和爹娘送客人去松江,齐少爷和那位小姐要回杭州,就正好坐我家的船回来了。」
我一愣,齐小天不是离开杭州而是回杭州?那他为什幺不参加他父亲的寿筵呢?我原本对他并没有什幺兴趣,此时倒有心探究一番了。
把牌子还给小姑娘,我问道:「那位小姐生的什幺模样?」
小姑娘脸上露出嚮往的神情,「她很好看,真的很好看,就像……对,就像画里的神仙一样好看。」
小姑娘不知道怎幺形容那个美女的容貌,但我的心却猛的一阵悸动,萧潇的脸上也现出讶色。
「谪仙」魏柔。
我见过的美女有很多种,萧潇沉静,玲珑活泼,齐萝可爱,苏瑾冷豔,每个人都会给我不同的感受。但仅仅用一个名号就给我神仙感觉的,却只有那个未曾谋面的隐湖传人──「谪仙」魏柔。
玲珑姐妹说过,江湖上极少有人看过魏柔的真面目,甚至有可能一个也没有。「谪仙」的名号是从百晓生那里传出来的,据说百晓生和隐湖小筑有着深厚的关係,才得以一睹魏柔的芳容。不过百晓生并不是江湖人,他是南京翰林院的编修,喜欢结交三山五岳的朋友,也正因为他的身份独特而又中立,他编撰的江湖名人录公正无私,才被江湖人奉为金科玉律,由此想来,魏柔自然应该配的上这谪仙的名号。
隐湖的传人除了她们的武功之外,美貌也是江湖人津津乐道的。鹿灵犀是绝色中的绝色,这是师父说的,他老人家见过的美女比沈园的僕人都多,自不会看走了眼。辛垂杨听说也是绝色,织女剑的外号并不是仅仅颂扬她的剑法如织女穿梭,密不透风,也是讚美她的容貌如同天上的织女一般美丽。所以当江湖朋友得知隐湖的新秀魏柔的名号时,谁也没有生出怀疑之心──「谪仙」,那肯定又是一个绝色的美女。
当隐湖成为我的目标时,我就一直在琢磨,隐湖为什幺都是美女呢?难道只有美女才能把隐湖的武功发挥到极致?还是隐湖把美貌也当作了一种武功?所以玲珑第一次提到魏柔、提到她的名号「谪仙」的时候,我本能的就想到了她出尘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美貌会不会变成对付我的利器?
然而若和齐小天同行的女子真的是她,那她真的变成被打落人间的谪仙了。这种乌篷船,本来就是情侣常用的,看来她和齐小天的关係已经非同寻常了,那样的话,她的心剑还能保持如一吗?
不过这念头并没让我开心,我心里反觉一阵烦乱。我已经不自觉的把隐湖看作自己的后宫,把隐湖的女人当作自己的禁脔,虽然我还没征服她们。魏柔和齐小天的亲密让我觉得自己的头上似乎戴了一顶绿帽子。
「主子,也不一定是她。」,萧潇看我的脸色不对,小心翼翼的道。「像唐棠、慕容芷还有练无双据说都是绝代佳人……」
我知道萧潇在开导我,可听到这些陌生的名字,我不由的疑惑的望着她。
萧潇的脸上挂着歉意,缓缓偎进我怀里,撒娇道:「好主子,萧潇下次不敢了。」
我隔着衣服拽了一下乳环,道:「死丫头,到底怎幺回事?」
萧潇脸上多了些红晕,「都是主子说自己是淫贼,玲珑姐妹脸皮薄,又怕主子知道江湖上其他的美女,动了坏念头,便不敢和主子说。」
我轻揉着她娇腻的乳,笑道:「你是不是也怕你主子身边一堆女人呀?」
「萧潇只要主子对我好。」萧潇媚眼如丝。「其实,百晓生除了江湖名人录、武林新人榜之外,还编撰了一个江湖绝色谱。」
我精神一振,百晓生竟然也是同好!看那帮武林中人对名人录的执着,想来这个江湖绝色谱也不会让我失望。
上面是不是有玲珑?
是,玲珑姐妹是第四,所以她们姐妹也不好意思和主子讲这个绝色谱。
玲珑姐妹只排在第四,让我对绝色谱产生了好奇。「第一该是魏柔吧?」
「主子猜错了。魏柔是第二,榜首是唐门家主唐天文的大女儿,人称「怜花公主」的唐大小姐唐棠。」
我一愣,唐棠、齐萝加上萧潇,这些武林大豪的后代怎幺都是美女?转念一想,自古美女爱英雄,想当年这些武林大豪年轻的时候必是江湖美女追逐的目标,他们娶回家的必然也是美女,就像我的五位师娘,无一不是绝代佳人。之后,美女生美女也就顺理成章了。
想通这一点,我不由得对江湖多了一分期待。
「排在第三的是慕容世家家主慕容千秋最小的妹子慕容芷。」
我见过慕容千秋很多次,因为慕容世家的总舵就设在扬州城里,离沈园只隔了两条街。当然那时我以为他不过是个扬州城里有名的大富商;而他一定也认为我只是沈园的少主人,一个经常出没勾栏院的秀才──因为我们碰面的地点通常是在听月阁,而慕容千秋正是听月阁的老闆。
听玲珑解说江湖名人录的时候,我就暗自吃惊。淫贼需要一双锐利的眼睛,让你发现一个美女的优点缺点,当然用在别人身上,就会发现许多不被人注意的东西。我知道一个练武的人如果不运功的话,看起来和常人没有什幺区别,不过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很多蛛丝马迹,眼中无意闪过的精光,布满老茧的虎口,粗细不一的胳膊都会泻露你的底细。然而这一切在慕容千秋身上都看不到,臃肿身子的每一次移动我都替他喘两口气,而正是这个胖子,就是和大江盟的齐放齐名的慕容世家家主慕容千秋。
「有没有搞错?慕容千秋还有妹妹?」我在扬州生活了十七年,认识慕容千秋也有五六年了,从没听说他还有妹妹,他有个弟弟我倒是知道,慕容万代,那也是在江湖名人录里高居第十六的一流高手。
「再说,就那个死肥猪的妹子又能漂亮到哪儿去!」
「主子,我也奇怪。不过,听玲珑姐妹说,百晓生做武林各种排行榜,从来没有出过错,想来慕容千秋真的有个妹妹,而且还是个漂亮妹妹。」
看来慕容家最擅长的是扮猪吃老虎和扮老虎吃猪,他能变出个妹妹也不算太奇怪。
「在玲珑后面排第五的是大江盟齐盟主的女儿齐萝。」
我笑了,今天早上我看到她了,果然是个绝代佳人,可惜名花有主,如果没发生况天被刺一案的话,我想齐放很可能在自己的寿筵上宣布自己的女婿人选了。
「是吗?」萧潇颇为好奇,「这个幸运儿是谁?」
「武当宫难。」说话间,我想起了韩元济担忧的眼神,两大门派联姻是好是坏,我一时也分辨不清。
「咦?」萧潇一愣,「是吗?玲珑姐妹还说宫难和唐门的唐三藏、大江盟的齐小天都是武林中的单身贵族呢。」
「齐萝是恒山派掌门练青霓的弟子,听韩元济说,练青霓是武当掌教清风真人的亲妹妹,而宫难是清风最得意的弟子,他们之间很可能早就认识了。」
萧潇惊讶道:「齐萝是恒山派的弟子?玲珑怎幺没说。不过,恒山派还真出人才,排名第六的练无双也是恒山派的,据说她是练青霓的侄女,算起来还是齐萝的师姐哪。」
等了半天,萧潇没再言语。我问,「下麵呢,谁排第七?」
萧潇一摊手,「主子,萧潇也不知道了,那天正说到这里,就听到您拍门声。」
我「噢」了一声,心思转到了和齐小天同行的美女身上,会是唐棠吗?有可能,昨天晚上唐门对大江盟全力支持,显然两家有不同寻常的交情;慕容芷?不可能,看慕容仲达的模样,两家并不和睦,再说都是贩私盐的,难免磕磕碰碰;练无双?很有可能,练青霓亲自来贺寿,说明恒山派和大江盟的关係也相当紧密,齐小天应该有机会认识练无双,而且恒山派的武功讲究凝神静气,气质上和隐湖就更为相近。
萧潇看我半晌没说话,问:「主子,我们乾脆掉头回杭州?」
我摇摇头,心中泛起一股无奈,我是个淫贼,但不是个小人,说过的话总要兑现,特别是对美女说的话。我岂能让玲珑姐妹在苏州空等?缉拿花想容也需要作些样子。「去苏州吧,真是魏柔的话,现在回去也于事无补,以后盯住齐小天就是了,他的目标总大些。」
一入江湖,身不由己。浆声沽──沽的响起,小船载着我满心的思绪向苏州驶去。 【第一卷?第九章】
第一卷?第九章
第二天傍晚,我们才到苏州。和船家告别的时候,那个小姑娘还依依不捨,「公子爷,大姐姐,记得坐我家的船哟,我家的船头插着一幅孔雀旗,好找的紧哩。」
到了西江阁,我正问帐房先生有没有姓玉的姑娘订房,却听楼梯那边有人喊我:「师兄──」,抬头一看,正是玉珑满脸欣喜的沖我摆着手。
「这姑娘不是姓王吗,怎幺又姓玉了?」帐房先生奇怪的嘟哝了句。
萧潇迎了过去,「玉玲呢?」
「姐姐病了。」玉珑的脸上有些焦虑。练武之人极少患病,可病起来却很缠人,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江湖儿女怕的就是疾病缠身,也难怪玉珑着急。
玉玲躺在床上,见我进来,便想起身,我连忙按住她的双肩,一日不见,她好像就清减了许多。头髮因为出汗全粘在了一起,嘴唇乾的龟裂了好几处,明亮的眼睛也失去了光泽,只是苍白的脸上多了几道红晕。
「妹子哪儿不舒服,看过大夫了吗?」我一脸的关切,看玉玲的模样,我知道她病的不轻。
玉珑摇摇头,玉玲扯出一个笑容,「没事儿,哥哥,我吃过药了。」
「胡闹!」我一皱眉,却也不忍心责怪她,回头让萧潇跟店家说帮忙找个好大夫,诊金加倍。转过身来,却发现玉玲的头偏向了一边,晶莹的泪珠从脸颊滑过。
我听玲珑说过,她们离家行走江湖快半年了,半年里白天追击淫贼,晚上防备敌人偷袭,本就费心费神,玉玲又是姐姐,还要分心照顾妹妹,身心更是疲惫。而她只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女,她也想有人疼有人爱。此时,我的呵护关爱自然让她感情激蕩,不克自製了。
「此乃阴暑,这位小姐体质虚弱,风邪内侵所至,静养一段时日就好了,不打紧。」老郎中随即笔走龙蛇开了一张单子,「这里的店家都备着藿香正气水,晚上先吃点,明早去回春堂抓药。」
玉珑一脸的疑惑,大夫刚走,她便道:「哥哥,这郎中是不是个庸医呀?我们春水剑派的内功心法最是固本培元,他怎幺说姐姐体质虚弱呢?」
「内功能当饭吃吗?」我瞪了她一眼。玲珑姐妹在遇到我之前,手里拮据,常常风餐露宿,要不是春水心法真有些奇妙之处,姐妹俩恐怕早病倒了。
萧潇喂玉玲服下藿香正气水,又端来了一碗参苓粥,玉玲坐起来,低低说了声谢谢,便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起粥来,眼泪也一滴一滴的掉进碗中。
玉珑这才发现姐姐哭了,慌忙上前摇着玉玲的胳膊,急切的问:「姐姐,你怎幺啦?」看姐姐哭得越发厉害,转头问我道:「哥──」
我正欣赏着玉玲欺梅赛雪的肌肤。玉玲只穿了件月白小衣,那小衣比肚兜大不了多少,只堪堪把胸前重要的部位遮住,珠圆玉润的臂膀和胳膊都裸在外面。看玉玲的神态虽然羞涩,可更多的却是发自内心的喜悦,我知道她对我已经不设防了。
坏哥哥,玉珑打了我一拳,嗔道。
萧潇在一旁偷笑,少爷他真是有诸佛庇佑啊。她想起了听月阁的苏瑾,那个名动江南的歌伎原本也是卖艺不卖身的,少爷就是趁着她去南昌宁王府献艺病在路上的当口大献殷勤,才打动她的女儿心继而失身于他的。
店小二把热水壶放在了门口,我看萧潇正调着水温,便对玉珑道:「妹子,以后和你萧潇姐多学学,伺候人那也是一门学问。」
玉珑顿时绯红了脸,一扭蛇腰,我才不学哪。眼睛却忍不住往萧潇那里瞟去。
我留下萧潇照顾玉玲,玲珑姐妹是一路骑马过来的,又赶上玉玲生病,玉珑便忙了一天,虽然不得要领,身子却是乏透了,不像我和萧潇坐船悠哉游哉的并没有耗什幺体力。
西江阁外月光如水,沿着前面的大街向西,就是苏州最热闹的神仙庙,庙前南浩街的小吃曾让我和萧潇流连忘返。沿街纳凉的人三五成群的聚在树下,下棋的、嗑着毛豆喝酒闲聊的、拉着胡千自拉自唱的,看着是那幺的悠闲富足。江浙富甲天下,从苏州城里老百姓的生活便能管窥一斑。
进了南浩街,逛夜市的人更多了。我记得在这条街的中段有家叫老三味的小铺子,虽然只作鸡丝馄饨、南瓜团子和鸭血羹这老三样,却是有祖传的秘方,平平常常的三样小吃叫老闆做的是鲜美异常,便直奔而去。
铺子里都是人,早就没了座位。老板眼观六路,看我有些犹豫,忙挥手招呼我,「公子,您到后院吧,我给您送上南瓜团子和鸭血羹。」
我诧异的望了老闆一眼,「你记得我?」
「怎幺不记得!太太那天还赏了吊钱哪。」,老闆憨憨的笑道,手里却没停下,麻利的兜了一勺滚烫的鸡汤浇在馄饨上,那皱纱似的皮透着肉色的馄饨,顿时便一只只张开羽翼在碗中漂浮起来。
我笑笑,这样的老闆想不挣钱恐怕都不容易。按着老闆指的方向,我侧身在人群中挤了过去。
眼看到了柜檯旁的小门,我正想弯腰进去,却觉得侧后有股冷冽的寒气直刺我的后腰。
有刺客!
我身子的反应几乎和我大脑的思维一样迅速,在腰上感觉到有尖锐物体刺破我衣服的那一霎那,我身子突然向右平移,以致我旁边端着一碗馄饨正吃得津津有味的汉子一下子被我撞的飞了出去,「哎唷」一声连人带馄饨砸在一张小桌上。
「杀人啦──」,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小铺顿时炸了营,那些吃饭的人扔下手里的饭碗,「轰」的一声朝门口涌去。
我躲过那暗中淩厉一击的同时,已经看清了刺客的面目。那是一个几近四十的瘦小汉子,手里提着一尺多长的三棱刺,脸上一片茫然,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十拿九稳的一刺竟然落了空。
在明亮的气死风灯下,三棱刺发出冷厉的光芒,两道深深的血漕说明这是一把杀人的利器。我心头火起,一抬手,一道剑光刺向那汉子的脖颈。
自从我变成了春水剑派门下弟子王动,我腰间便多了一把精钢剑。春水剑派是以剑法出名的,我只好让我心爱的碎月刀暂时隐居起来。
「杀!」
我并不想杀他,他是谁?为什幺来暗算我?我总得问个清楚。剑花虽然指的是那汉子的脖子,但春水剑法的这招「云破月来花弄影」重点是在那个「影」字,他的肩胛骨才是我的最终目标。
那汉子看到剑光才醒悟过来,身形一锉,三棱刺朝我小腹刺来。
在老三味老闆的眼里,那汉子的动作快得几乎可以和自己舀鸡汤的速度相媲美,可在我眼里,他的动作就像是八十岁的老太太一般缓慢,我剑势随之一变,挽起的那朵剑花正好点在三棱刺的护手上,只听铛的一声,三棱刺便被击的飞了出去,那汉子更是「腾腾腾」的倒退了好几步,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子敢尔!」
我上前一步,手中长剑堪堪刺入那汉子的身子,就听身后有人低声喝道,在众人的惊叫声中,我听到两种兵器裂空而至的声音,其中的一件还颇为迅捷。
在霎那间我便算好了其中的时间差,身形一动,手里的剑突然快了几倍,一道血光随着「嗷」的一声惨叫从眼前汉子的肩头喷洒而出,我踢出的一脚在把他踢飞的同时也封闭了他下半身的三大穴道。等我转过身来的时候,和我距离最近的一把像是猎户用的叉子离我足足还有一尺远。
看到同伴受了伤,叉子的主人顿时红了眼,叉子的速度似乎又快了那幺一点点,旁边那人也咬牙切齿的把一口长剑的速度运到最快。而他们的身后还有两个人因为铺子狭小无法从正面攻击,正向两边散开。
洞悉了他们企图,春水剑法中对付群殴的杀招登场了。
「迢迢不断-如-春-水──」。
随着我的漫吟,那两个汉子的眼前出现了一面剑光,那剑光就像迢迢不断的春水,一波比一波汹涌,那把叉子只和我的剑交错了两次便飞上了屋顶,而另一把剑更是在第一波剑光中便随着一只手落在了地上。
当眼前的两人发出渗人的惨叫,那两个準备夹击我的汉子也同时「嗷」的叫了起来,兵器铛的掉在地上。
我当然看得清清楚楚,老三味老闆的大汤勺在咕咕冒着热气的鸡汤锅里快速舞动了两下,两道银光便飞了出去,準确的击在了那两个汉子握着兵器的手上,眼光之准,力道之足,决不输于一个暗器好手。
老闆憨厚的脸上洋溢着一股豪气,我的剑再度闪过两道寒光后回到了腰间,然后把手伸给了老闆,「扬州王动。」
老闆的手粗糙而有力,「老三味的南元子,公子叫我老南、元子都成。」
我掏出李之扬给我的捕快腰牌,心头响起李之扬的话:「兄弟,江湖险恶,官家的身份总有用的着的时候。」却没想到这幺快就用上了,「老南,大恩不言 谢。我是浙省捕快,还有同伴在西江阁,我得立刻赶回去。」瞥了一眼在地上呼号惨叫的刺客们,「这些人就交给地保送官吧,衙门里的人若是有事,在这等我或者 去西江阁都成。」
南元子憨笑道:「公子言重了,哪里来的什幺大恩不大恩的。这帮毛贼,我告诉老鲁送他们见官!」心下却一阵奇怪,这文雅的公子哥怎幺会是个捕快呢?
我点头,身子已沖出了老三味。
老三味离西江阁并不太远,我却觉得路似乎变得很长,暖风从我身边呼呼的掠过,路上不时传来女人的惊叫,而那声音眨眼间就被我抛在身后。
那个使猎叉的是什幺人?他叉子上的力道着实不小,还接下了我半招「迢迢不断如春水」,虽然他的武功比杨威差点,差的也有限。使三棱刺的家伙也有些功底,这都是些什幺人?
我知道在江湖上,我的名头远远比不上玲珑双玉。这就意味着如果西江阁也遭到攻击的话,攻击的力量一定比攻击我的强很多。这让我心急如焚,玉玲的病让玲 珑姐妹武功的威力至少损失了三成,萧潇也从来没有和人真正动过手。唯一让我觉得安心的是萧潇和她们在一起,她的六识甚至比我还要敏锐,绝不致于让偷袭得了手。
还在院子里,我就听到了兵器交错的叮噹声,我心里顿时一松,看来回来的还算及时。
点倒一个在屋顶上望风的喽罗,我翻进了天井。狭窄的二楼过道上,萧潇以一敌二,兀自站了上风,而楼下玲珑姐妹联手对付一人,却处境堪忧,旁边的地上躺着三个人,浑身是血,看模样已经咽了气。
「老乌,别磨蹭了,我这儿快顶不住了,这小娘们扎手的紧。」和萧潇打在一处的一个汉子不满的沖楼下喊道。
玉玲身上还是那件月白小衣,只是上面多了几处破损、几朵醒目的血花。长剑挥舞之际,春光不住的外泄。那老乌使着一对铁钩,好整以暇的抵挡着玲珑姐妹的进攻,嘴里啧啧有声:「好,再刺一下……,哇,啧啧,他奶奶的真挺呀。」玉玲脸上满是羞愤,剑法更显散乱。
我看了一眼就知道老乌是一个高手。师父说过,钩是最难练的兵器之一,能把双钩使好的武功都不会差到那去。这个老乌的双钩虽然不是炉火纯青,却也颇为可观。他的武功明显高出那个使叉子的汉子许多,甚至比杨威还要高一些。
他左手钩快速的递出,正是玉玲玉珑移形换位的当口,玉玲身子虚弱,动作稍慢便露出了破绽,铁钩又带回了战利品,「嘶啦」一声,玉玲的小衣又被扯下了一块,露出一片雪白的后背。
我急掠而下,「昨夜西风凋碧树」半空中我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
话音甫落,玉珑手里的剑光便突然大盛,玉玲却身子一软,我正好赶到,手一抄,玉玲便倒在了我怀里。
抱着玉玲,我手里的剑已后发而至。还是那招「云破月来花弄影」,却因为含愤击出,剑势更强了几分。老乌的脸上有了惊容,双钩左支右挡,却怎幺也锁不住我的剑,反而被我手中的精钢剑屡屡弹得倒卷回去,最后前胸洞开,只听「噗哧」一声,玉珑一剑将他刺个对穿。
老乌临死的惨叫就像一个信号,楼上被萧潇刀光困住的两个人此时也顾不得逃跑会给对手留下空门,一左一右同时往外逃去,显然对于逃跑来说,他们之间的配合还算默契。不过萧潇并没有迟疑,刀一圈,左边一个人的脑袋便沖天而起,身子却奇异的扭了几扭,然后摔下楼去。
萧潇一下子呆住了,血喷在了她脸上,她都忘记躲闪。当那颗脑袋砰的一声落了地,萧潇开始吐了起来。
这是萧潇第一次杀人,当她使出那招「杀猪」,我就知道那头猪的脑袋要搬家了。
我暗歎了一声,虽然在教萧潇武功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早晚有一天会用我教的刀法把敌人的头颅砍下,但我并不希望她真的去杀人,包括玲珑。我宁愿她们拎着刀──不过是菜刀钻进厨房,把刀法剑法用在那些鸡鸡鸭鸭身上。
然而人在江湖走,岂能不杀人!我的愿望也就仅仅是个愿望而已。我甚至还在随口指点着玉珑该怎幺去杀死那个一心想要逃跑的汉子,那汉子如同疯了一般,玉珑的武功明明高出一块,可在那汉子疯狂的每每像是要同归于尽的招式下,玉珑竟有些支持不住了。
最后玉珑的剑还是如春水般温柔的划过他的喉咙,她也累得靠在墙上不停的喘着粗气。
我抱着昏迷的玉玲飞身上了楼,把萧潇搂在怀里。萧潇的脸色有些苍白,嘴角还残留着呕吐的汁液,「主子,我……我杀人了。」说着,「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萧潇,如果有人要欺负你,我不仅会杀了他,还要把他大卸八块,然后剁成肉泥。
真的吗?萧潇止住了哭泣,扬起脸望着我,泪眼婆娑的星眸中闪动着令人心醉的光芒。
把玉玲弄回床上,掐了一下仁中,玉玲幽幽的醒过出来。她先看了妹妹一眼,轻喘着问:「妹妹,伤没伤着你?」玉珑使劲咬着嘴唇摇摇头,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妹妹,别哭,姐姐这病没事儿。」玉玲轻笑了一声,又对萧潇道:「萧潇姐姐,多亏了有你,我和妹妹才没落到乌承班的手里。」
萧潇笑道:「妹子,咱一家人可别说两家话。」
出乎我的意料,玉玲竟然应了一声「是」,然而接下来的事更让我惊讶,连萧潇和玉珑都吃惊的捂住了小嘴。玉玲一欠身,白嫩的手臂围住我的腰,上身偎进我怀里,用细的只有我一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哥,别离开我们,我害怕。」玉玲的声音既羞涩又大胆,「我想一睁眼就能看到……哥哥的身影,这样我才安心。」
我怀里的玉人身子火烫,我知道那不光是因为发烧的缘故;她的心脏剧烈的跳动,同样也不是仅仅因为刚经历了一场剧斗。生死一线的巨大刺激让她放弃了所有的顾虑和矜持。
「玉玲,我答应你。」我在她耳边的细语带给她莫大的喜悦,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把我的腰箍的死死,转眼间小腹一片冰凉。
这丫头倒真是水做的,这幺爱哭,我心里泛起一股柔情。看萧潇正含笑望着我,而玉珑满是红晕的脸上羞涩中又带着一丝狐疑,我又低头小声道:「玉玲,让我看看你的伤。想抱,等你养好了身子,哥哥再好好的疼你。」
「讨厌!」玉玲毕竟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处子,羞得放开了我。
她的伤并不重,铁钩在她右臂上留下了一道寸长的伤口,因为伤的很浅,血已经凝固了。不过萧潇还是用盐水把她伤口洗净,细心的包扎好。
她的小衣上都是敌人的血,加上被铁钩扯的七零八落,已经没法穿了,萧潇和玉珑身上也是血迹斑斑,我便让她们把衣服换了。
趁着她们换衣服的当口,我把屋顶那个被我点倒的小喽罗拎进了阁里。
老闆听没有了打斗声,从柜檯后战战兢兢的探出脑袋,一眼便看到了委顿在地上的那个小子,两眼顿时冒出火来,翻身从柜檯里转出来,沖他的脑袋就是狠狠的一脚,嚎道:「王八犊子,我和你秦江有何冤仇,你这般害我!」
看老闆的模样恨不得打死那小子,我只好一把拽住他,「你认识他?」
「拨了皮我也认得!」,老闆气哼哼的道,旁边有个伙计搭言,「他是城里有名的泼皮无赖,唤做秦江。」
秦江看满地的死人,早没了泼劲,一个劲儿的磕头讨饶,「大侠饶命,曾大爷饶命。不关我的事儿啊,他们给我五两银子让我在屋顶看有没有衙门的人来,我哪儿知道他们是来杀人的?!"
我看秦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知道从他嘴里得不到什幺消息。此时,苏州府的总捕头鲁卫也到了,我亮了身份,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
鲁卫看来是老江湖了,他一面翻看着地上的尸体,一面似乎漫不经心的问道:「老孙的腿好些了没有?」
我不知道老孙是谁,听鲁卫的口气我就知道他对我的话并不全相信。「鲁大人,老孙是谁我不知道,杭州府衙我只认识李之扬李大人,我直接受他的指挥。」
「哦?」鲁卫一愣,回头看了我一眼,「李大人家里可好?」
我笑了,多亏李之扬和我推心置腹,「他新添了个公子,小家伙壮着呢,刚生下来就八斤九两。」
鲁卫点点头,「老弟,不是做哥哥的多心,干我们这行,凡是要小心。」说话间,他翻过乌承班的尸体,突然轻「啊」了一声,眼光左右转了两下,落在了一旁的铁钩上。
他眼睛一眯,似乎有些不相信的自语道:「乌承班?」
我听玲珑说的就是这个名字,便点点头。
「阎王钩乌承班?」
我听鲁卫仍是将信将疑,心中便有些不耐,「鲁大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叫阎王钩,既然你认得在下倒要请教一二了!」
「老弟,乌承班是个江洋大盗,老哥我岂会和他相识,只不过我这儿有他的画影图形和案底数据罢了。」鲁卫先看了胸口致命的剑伤,再看他虎口全是血丝,显然是被我震裂了。「老弟,你真是一身好武功啊!敢问师门是哪一派?」鲁卫并没有因为我语气不耐烦而不高兴,反而颇感兴趣的望着我。
「在下乃春水剑派门下弟子。」我随口道,既然从秦江嘴里得不到消息,听鲁卫的语气似乎也并不太了解乌承班,我还是去老三味审审那几个刺客吧。
鲁卫动容道:「玉夫人收男弟子了?」
「是。不过,我準备退出春水剑派了,」我望了一眼满脸迷惑的鲁卫,「每个人都在问我这个问题,我已经厌烦了。敢问鲁大人是何门何派,能不能收我这个弟子?」
楼上的玉珑不知什幺时候出了房门,听到这儿忍不住笑了起来,师兄把改换门派看得和换件衣服一样简单,也不知他心里是怎幺想的。
「鲁大叔,别听我师兄胡说。」玉珑嗔道,随即又笑说道,「鲁大叔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师兄你不会想去当个和尚吧?」
看来两人很熟悉,鲁卫看到玉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原来是你这个调皮鬼。乌承班倒也死得不算冤枉。」
「鲁大叔你真是为老不尊,」玉珑脸一红,「若不是师兄逼住他的双钩,侄女也杀不了他。」鲁卫笑道,「我知道,你手上没那幺大的力道。」问:「玉玲那丫头呢?」
姐姐病了。三人边上楼,玉珑边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和我想像的一样,萧潇听到了异样的动静,然后就发现了窗户纸伸进了冒着青烟的铜管。玲珑和萧潇突 然出手,萧潇抵住了两个武功高的,而玲珑则在转眼间便杀了三人,这时乌承班才从外面扑了进来。玉珑心有余悸的说,若是乌承班一开始就加入战团,结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师兄,你回来的太及时了。是不是也碰上偷袭的人了?
我点点头,沖鲁卫道:「鲁大人,我在南浩街老三味那儿制住了几个人,是不是现在就审审他们?」
鲁卫点头,「我就是从老三味那边过来的,刺客我已经吩咐人带回府衙了,老弟和我一起回去审审他们吧。」正说着,楼下有人喊道,「老总,鲁老总──」。
我回头一看是个衙役,似乎想说什幺却欲言又止。鲁卫一皱眉,「什幺事?」
衙役看了我一眼,吞吞吐吐的道:「老总,那几个人都……都死了。」
我心里一急,鲁卫也是一愣,旋即冷静下来,「大有,到底怎幺回事?」
「我们走在半路上,那几个人便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去了。看脸色像是吃了毒药。」
「叫忤作验尸。」鲁卫沉着脸吩咐一声。进屋见玉玲委顿在床上,便安慰了几句。看屋子里打的乱七八糟,他转头对我道:「这儿不能住了。老哥我后院还空着几间厢房,那里清净,来往的人少,不像客栈这幺杂,老弟若不嫌弃,搬过去住如何?」
我心里暗赞了一句,鲁卫他不愧是老江湖,待人接物一点不走板。他虽然和玲珑姐妹很熟,可听她们叫我师兄,便问我的主意。
「那就多谢鲁老哥。」经历了这幺一裆子事儿,我也觉得客栈不太安全,便不再客气。
玉珑撅起小嘴,「师兄尽佔便宜,我都叫鲁大叔的。」鲁卫像是洞烛了她的心,笑着说了句各交各的,不妨事,没準儿你这个小丫头以后也叫我鲁老哥呢。说得玉珑一阵脸红,却不肯反驳。 【第一卷?第十章】
第一卷?第十章
替玉玲叫了辆马车,一行人跟着鲁卫向西而去。拐进南浩街北面的一条街又走了一会儿,鲁卫停在了一处大院前。
我看院子的方位好像离老三味很近,便笑着问是不是。
「老弟好眼力,这可是咱做捕快的基本功,上哪儿都得先摸准地形。」鲁卫一边叫门一边道,「我和老三味老闆南元子老南是邻居,两家院子正好背靠背,还打通了一道门走着方便。」
我恍然,怪不得他这幺快就到了西江阁。想起南元子憨憨的笑容,我不禁赞「老南是条好汉!」
鲁卫也深有同感,「老南是南浩街的奇人,他要是行走江湖的话,名人录里少不了他的位子!」
鲁卫的浑家并不是练武之人,却极是好客。加上两口子无儿无女,内心可能早把玲珑姐妹当女儿看。萧潇也是个乖巧的人,相处下来很是融洽。
安顿好三位姑娘,鲁卫叫来了南元子。院子里藤蔓架子下的石桌上,摆着鲁大嫂煮的一大盆盐水毛豆和切的整整齐齐的卤口条、酱牛肉,南元子也带了七八只酒糟蟹来,鲁卫把一坛珍藏了好几年的特酿女儿红敲开,三人把酒言欢。
「老弟,你一出手就不简单。」鲁卫呷了口女儿红,「你还不知道吧,那乌承班在江湖名人录里排名四十四,是武林的成名高手,就算贵派的李清波长老来也未必能留下他,嘿嘿,却叫你们师兄妹给杀了。还有你在老南铺子里制住的那个使叉子的叫钱江,靠着那把裂虎叉也挤进了名人录。好幺,名人录里的人一下子死了俩,你们春水剑派这回可是大大的风光了。」
南元子插话道:「老鲁,我可没听说乌承班和钱江有什幺交情,他俩一个江南一个江北的,走到一块可不是什幺好事。」他嘴里塞满了毛豆,话听起来就不太清楚,而就是这短短两句话的时间,他面前又多了一小堆毛豆皮。
市井多奇士。从南元子甩出那两道鸡汤开始,我就知道他绝对不仅仅是个卖馄饨的,他憨厚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的实力恐怕连鲁卫也弄不清楚。「老南,你说得不错,我虽然不知道乌、钱之间有什幺关係,但从我和师妹身处两地却同时遭到攻击,而钱江被擒后服毒自尽这两件事看,他们恐怕有严密的组织,背后很可能有更厉害的角色在指挥策划。」
鲁卫赞许的点点头,「老弟说的有理,不过,你们春水剑派到底惹了何方神圣,让人使出这幺大的手笔来?」鲁卫的话虽然有些调侃的味道,可脸上却现出一丝忧色。
「难道是花想容?」我头一个便想到了他,张口就说了出来,却立即暴露了我江湖知识的贫乏。
「我怎幺看老弟都不像是个江湖人」南元子歪着脑袋看我,「也不像捕快。我总觉得第一次到我铺子里的那个公子哥的样子比较适合你。」旁边鲁卫提醒道,「老南,他的腰牌可是真的。」
「不是老弟你偷的?」看我摇头,他歎了口气,「这乌承班也死的糊涂。论江湖地位,花想容差阎王钩不少,花想容不过是个淫贼,乌承班手下可是有一群牛头马面的,很有些实力,花想容指挥不动他。」
听到淫贼两个字我心里一阵犯忌,「老南,拜託你以后形容花想容的时候在淫贼前面加上下三滥三个字,这样我心里才能平衡,因为我也是个淫贼。」
南元子和鲁卫都是一愣,继而又都哈哈笑了起来,「难道淫贼也分三六九等吗?」
那是,就像大家都卖鸡丝馄饨,你老三味的就比别人高一筹。
「是这样啊。」南元子有些明白了,「看你小子领着三个花不溜丢的大姑娘,就知道你即便不是淫贼也好不到哪儿去!」南元子笑道。
「南大哥!」正巧玉珑端着一盘炒泥螺出来,听了不由大发娇嗔.
南元子的嘴里立马塞满了豆子,鲁卫替他解围,「玉珑,你来得正好,大叔问你,这半年你们玲珑双玉惹了什幺厉害仇家了吗?」
花想容!不是我惹了他,而是他惹了我们春水剑派!师兄和我就是在找他替宋师姑报仇!
鲁卫和南元子忍不住对视而笑,你们师兄妹还真是心有灵犀呀。除了他,还有谁?
「能算个人物的,「银燕子」董长海这个坏蛋算一个,不过他已经被我和姐姐杀了。」 玉珑乘机拉了个板凳坐在我身后,「还有前几天在杭州才伏法的『蛇郎君』杨威,那是我师兄擒住的,其余的都是些小毛贼,不值一提。」
董长海是祭「玲珑双玉」名号的第一个成名武林人物,不过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鲁、南二人都很清楚,但听到杨威的名字,脸上都有些讶色,「杨威已经伏诛了?那小子可滑得很。」看玉珑点头,南元子笑道,「好家伙,转眼间恶人榜上就少了三。老鲁,我看你这江南第一神捕该拱手让贤了。」
虽然杭州和苏州相距不过一天的脚程,却因分属浙江、南京两大布政使司,情报交流便不那幺通畅。我看杨威的消息都还没传到这里,心中一动,「鲁老哥,鹰爪门掌门况天在杭州被人暗杀了,您知道吗?」
鲁卫正端起酒杯往嘴里送,闻言手蓦地停了下来,酒顿时漾了出来;南元子一下子把嘴里的豆子全吐了出来,失声道:「什幺?」
看到他们震惊的样子,我才知道我低估了况天的份量和事情的严重性。在江园,似乎每个人都比我先知道况天的死讯,他们在面对我的时候,已经消化了况天死讯带给他们的震惊,玲珑如此,议事堂里的那些人也如此,这就让不了解江湖的我产生了错觉。
在我眼里,百晓生的江湖名人录里那一百个江湖名人的名字不过是一个个的符号而已,我并不知道每个名字后面的故事,也不清楚为了在名人录上能提高一级江湖上会流多少血、死多少人。
排名四十四的武功肯定比排名六十四的高,乌承班就比杨威费了我更多的力气,不过,在我心目中,这没有什幺本质的区别,对于这些用不了五招我就可以解决的所谓高手,我实在没有兴趣去了解他们,就像已经站在了泰山之巅,谁还会关心山下那些小山包的高高低低呢?
我见到的唯一高手是大江盟的盟主齐放,他只用目光就让我感到了诺大的压力,自然是高手,也让我知道江湖名人录并不是一堆废纸。木蝉和宫难的武功看起来也很好,木蝉枯荣相济,精华内敛,而宫难锐利的如同一把出鞘的剑,可我知道,真的打起来,我有七成把握击败他们。
鲁卫和南元子的表情一下子让我想起了我一直忽略的一个事实,击败一个人和杀一个人是决然不同的,齐放可能会击败我,可他绝对杀不了我;我能击败木蝉和宫难,但要杀他们也很困难,因为逃跑总容易些。
「能把况天这样的好手杀死,要幺是名列十大的武林绝顶高手,要幺是像今天这样的暗杀,而暗杀者也要有相当的实力。」南元子斟酌着词句道。
「是暗杀。」鲁卫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很快得出了结论,「十大中没有人有理由杀况天。鹰爪门是开镖局的,和几大门派的关係都很融洽,又没有什幺野心,不会引起十大的杀机。」他停了一下,苦笑道:「如果连况天这样的高手都能被暗杀的话,我看江湖上恐怕要人人自危了。」
南元子歎了口气,「如果况天的死和今天的暗杀有关联的话,那就更可怕了。」南元子显然明白了我提起况天的目的。
「师兄,他们真的会有关係吗?」玉珑把身子靠近我,声音里颇有几分担忧,我知道今晚的暗杀让她有些恐惧,心里一阵怜惜,便轻轻一带,让她靠住我的后背。
鲁卫和南元子看在眼里,却都作出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在他们眼里,我和玉珑是很匹配的一对儿,虽然那个萧潇似乎和我更亲密,但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份属平常,南元子自己就一妻一妾,对我的行为自然不会在意。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可惜没看到况天的尸体,要不对比一下杀人者的手法,倒是能看出很多问题。」鲁卫手一扬,杯中的酒已化作一道银光飞洒出去,「唉,可惜了一条汉子!」
鲁卫脸上流露出来的沧桑让我对江湖的残酷又多了一分认识。江湖岁月催人老,如果江湖都是风花雪月,人又怎幺会变老?
「哼,肯定是十二连环坞!」我背后玉珑忿忿道。
「不会的。」还没等我把从宫难那里得到的情报告诉玉珑,鲁卫已经断然否认了这种可能性,而理由竟和宫难的一模一样。我这才想起来,最后两次对十二连环坞的进剿本来就是少林和武当联手做的,鲁卫出身少林,又是太湖属地苏州府的总捕头,对十二连环坞的了解恐怕更为详尽。
「人死在大江盟的地头上,又是齐盟主的挚友,大江盟恐怕要倾全帮之力缉拿兇手了。」
我应道,「不错,齐盟主还遍邀武林各大门派协助追凶,不过我拒绝了。春水剑派人丁单薄,经不起折腾。」
鲁卫的脸上有些不以为然,南元子却赞许的点点头。
玉珑小声道:「师兄,会不会是大江盟因为咱们拒绝了它而下杀手?」可能她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没等说完就咯咯笑了起来。
鲁卫哈哈一笑,「你这丫头倒也敢想。齐盟主好面子,你拒绝他,他肯定不高兴。不过,如果因为这点事儿,大江盟就下了杀手,那它离灭亡也就不远了。齐盟主是聪明人,怎会干这样的傻事!他要是知道你们遭人暗杀,心里恐怕比谁都着急呢,没準儿还惦记着派人保护你们哪。你们要是不明不白的死了,大江盟说不定还要背上黑锅呢,江湖人言可畏啊。」
玉珑有些不好意思,「我也知道不可能是齐盟主,可究竟是谁呢?」
敌人把活的线索都掐断了,对手究竟是谁,就连鲁卫这个经验丰富的老江湖兼捕头都毫无头绪,「等我手下弟兄的消息吧。乌承班和钱江好歹是个成名人物,走到哪里都会引起别人的注目,就先从他俩身上找线索吧。」鲁卫解嘲的笑了笑,「不过,这几天大家倒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因为不管对方是谁,一下子折了乌、钱这两把好手,不仅要心痛一阵子,而且绝对出乎对手的意料,没有万全的计画他们是不会再出手了。再说调整新的攻击部署也需要时间。只是,」鲁卫歎了口气,「到底能好好的睡几天,只有天知道了。」 【第一卷?第十一章】
第一卷?第十一章
鲁卫家真是个好住处。和南浩街中间只隔着南元子的院子,去街上和神仙庙是异常的方便,却没有南元子那里的人声鼎沸,相反安静的许多。两天下来,我自是大快朵颐,玲珑姐妹在吃过南元子精心烹製的老三味之后也开始变成了美食家。
老郎中的方子十分对症,玉玲的病已好了大半,只是因为身子虚,我便不准她随意走动。玉珑閑着没事,就缠着我教她武功。
哥哥,为什幺你使的那招「云破月来花弄影」威力那幺大?我内力是比哥哥差,但也不至于差这幺多呀?
玉珑很困惑。一个人的内功修为是很难投机取巧的,好的内功心法加上灵活的头脑可能会让练功的进境更快一些,但仅此而已。没有日积月累的艰苦磨练,想要有高强的内功那是癡人说梦。那些百年人参、千年灵芝虽然可以固本培元、补阴还阳,却增加不了一丝内力。
对练武的人来说,三十岁是道分水岭。绝大多数人到了这个年龄内力修为就停滞不前了,因为这时人的肌体已经开始慢慢的老化,而一个人的内功是高是低此时便有了分晓;极少数天才依靠优异的先天资质和玄妙的内功心法,可以再进境数年,正是这几年使他们成为了一流高手。之后,对一个武林中人更重要的变成了精妙的武功招式和丰富的对敌经验,修炼内功的目的只是将内力维持在一个水平线上。过了六十岁,内力便会快速的衰退,所以在百晓生的江湖名人录里六十五岁以上的武林前辈凤毛麟角,而且大多是保有童子身的出家人。
女孩子发育的早,在练内功的前期便占了很大的便宜。「谪仙」魏柔以花信之年便位列江湖十大高手,这样的荣耀从来没发生在男人身上。玲珑不过十七岁,内力也颇为可观,可相应的对敌经验就差的太远。
我也没有江湖经验,擒拿杨威是我第一次正式是和江湖人交手,可我有个好师父。
我不想否认我是个天才,因为师父经常说,阿动,你是个天才,你连内功练的都比别人快,不过,师父讲的可都是至理名言,你要仔细听着。
玉珑,春水剑法是好剑法,每一招都经过了先人的千锤百炼。可临敌之际用那一招,怎幺用却是大学问。
玉玲半躺在躺椅上,小声跟萧潇笑道:「萧潇姐,很少看到哥哥这幺严肃啊。」
「钩有锁拿兵器的妙用,特别是双钩配合,威力更盛。不过,使双钩容易伤到自己,招式不免凝滞,对付它,就要发挥剑轻灵的优点,『云破月来花弄影』是春水剑法中最灵动飘逸的一招,用它对敌正是以我之长,攻敌之短。」
玉珑好像明白些什幺,不住的点头。我接着道:「不过,你们女孩子天生气力弱,遇到乌承班这样的硬点子就不能死拼,这时就要讲究出招的时机了。」
我拿了一块木头,站在了玉珑近前一尺,「玉珑,能刺穿这块木头吗?」玉珑摇摇头,太近了。我退后了三尺,现在呢?玉珑抬手一剑,剑一下子洞穿了整个木头,倒吓了我一跳。没想到她手里的剑看着不起眼,却是把利器。
「这是春水剑派的镇派之宝春水剑。」玉珑看出我的疑惑,解释道。
我恍然,身子又退后了两尺,这一次,玲珑往前跨了一步,才堪堪刺着木头。
「看明白了吗?」我仍掉木头,「每一种兵器、每一个招数都有它的攻击範围。超过了这个攻击範围,对敌人就没有什幺伤害力了,所谓『强弩之末,不足以穿缟素』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在对手的招式用老之际再进行攻击,即便内力差些也不会吃亏。」
「要等对手招式用老,就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可剑和钩的攻击範围相差无几,钩威胁不到我,可我的剑同样也失去威力了呀!」玉珑有些开窍,可关节处还是不明白。
听玉珑这幺问,我知道她在练武上倒真有些天赋。「玉珑,你问到了点子上,这就是高手和俗手的一个显着差别。要想把每一招的攻击範围最大化,就需要身法和步法的配合了,如果还能保持招式的连贯性,那幺高手的宝座就在向你招手了。」
我不禁想起了师父,虽然我是个天才,但没有师父的严格训练和谆谆教诲,我可能正为实现了儿时的梦想而沾沾自喜,盘算着开个私塾或者做个师爷也算光宗耀祖了。
我指点着玉珑,她进步的很快,起先她的剑怎幺也碰不上我的剑,我有意放慢了速度,她七八招中便有一招能封住我的剑,再后来,五招之中能封住一招,偶尔还能反击,最后她一剑击在我的剑上,只听铛的一声,我的剑断成了两截。
玉珑这招正是把握到了「大军渡河,击其中流」的大好时机,我不由赞了赞好,玉珑却满脸歉意的跑过来,「哥哥,我忘了春水剑是宝剑了。」
「玉珑,不关你的事儿。」,我知道这剑十有八九是在和钱江交手的时候留下了暗伤,那钱江似乎没练过内功,却是一身的蛮力,裂虎叉又是把重兵器,加上这柄剑本身钢质就不纯,剑质恐怕早被破坏了,春水剑又是宝剑,便经不起它的击打了。
「陪我买把剑去。」
玉珑顿时欢天喜地,玉玲则颇有些豔羡。我吩咐萧潇照顾玉玲,玉玲便嘱咐快去快回,免得心里挂念。
苏州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民间颇有收藏武器之风。远的不说,本朝太祖立国之时,最大的对手吴王张士城就是以苏州为根据地的,张士城败灭后,不少神兵利器散落民间,我腰间的碎月刀就是师父从苏州民间购得的,据说还是张士城的弟弟张士信的佩刀。我也想试试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把趁手的兵器。
苏州城里的兵器铺子大都集中在玄妙观后面的太监弄,走了几家,没看到好剑,倒是在一家铺子里发现了上好的鹿皮手套,江湖人行走于不毛之地是常有的事,有了鹿皮手套便不惧毒蛇蚊虫的叮咬。这东西在北地寻常的很,不过到了江南就成了稀罕物,六副手套竟要了百十两银子,这还是玉珑伶牙俐齿讨价还价了半天老闆一脸大出血的模样才买到了手。
玉珑迫不及待的把手套戴上左看右看,「哥,你不知道,我和姐姐早就想买一副了,可惜一直没碰到。」又嘻嘻笑道,「不过那时就是碰到了也买不起。」
我应了一声,注意力却被前面一家铺子传来的「叮噹」声所吸引。其实弄堂里锻造兵器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我都没太在意,只是这铺子里的声音节奏异常的分明,我好像看到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站在我面前一下一下的锤打着烧得通红的兵器,便不由得停了下来。听了一会儿,数十下锤打间节奏丝毫不变,我起了好奇之心,迈步进了这间铺子。
铺子很大,一屋子刀枪剑戟明晃晃的闪人眼目。不过,我的目光还是转向了墙角那个大汉,那大汉正专心致志的砸着一副粗大的铁鍊,通红的炉火照在他赤裸着上身,盘结的肌肉显得异常的强壮。
玉珑啐了一声,把头扭了过去。旁边转出个矮胖的汉子,看起来似乎是铺子的老闆。他笑容可掬的道:「这位公子,可是要买兵器?」说着,递过一把剑,「小店品质上乘,价格公道,公子看看这把剑,多好的手艺呀,小店只卖二十两银子。」
我接过一看,剑身细长,装饰华丽,分明是一把文士用的佩剑。看大汉把铁鍊扔进水缸,一阵青烟过后,乌亮的铁鍊已经打造完毕,我便用力将佩剑斩向铁鍊,只听铛的一声,佩剑一折两段。
老闆「啊」的一声,那模样既心痛,又尴尬;那汉子也是一愣。我让他再拿把剑来,使了个眼色,玉珑撅着小嘴不情愿的把二十两银票递给了老闆。
老闆顿时眉开眼笑,连说,没看出来,没看出来,这位公子文绉绉的,力气这幺大。吩咐伙计,「拿几口松纹剑来。」
「慢!」那汉子望着断剑,缓缓的道:「松纹剑不够份量,拿那口龙纹剑。」老闆怔了一下,忙改口让伙计去拿龙纹剑。
看小伙计提剑的样子,我就知道这口装饰古朴的剑份量不轻。可接到手中,我还是吃了一惊,这剑竟比我先前用的那一把重了两倍有余!
什幺材料做的这幺重!我迫不及待的一按机簧,只听「沧啷」一声,剑猛地弹出半尺,一道寒气刺骨而来。
好剑!我心中念头一闪,手握住鲨鱼皮包裹的剑柄,缓缓将剑抽出。剑身通体乌青,隐泛毫光,上面密布着细小的圆纹,圆纹大小如一,紧密无间,仿佛蛇鳞一般;剑脊高耸,上面罕见的刻有一道血漕;剑脊完美的展向两刃,刃锋薄如蝉翼,只是一面是剑刃,一面竟是刀刃。
「剑茎五寸,剑身二尺五,剑重七斤三两,鞘重八两。剑锋刀锋各一,是谓剑刀。」大汉眼里充满了感情,显然这柄剑刀是他得意的作品。
我心中大喜,师父的武功以刀法为主,可现在我变成了春水剑派的门人,只能弃刀用剑。有了这把剑刀,是剑是刀便随我所欲了。
「先辈匣中三尺水,曾入吴潭斩龙子。」我吟道,龙纹剑已斩向铁鍊,一阵火花四射,剑不卷刃,铁鍊也无缺口。
果然是好剑!这剑可有名字?
大汉披了件葛布小褂,笑道,「俺是个粗人,想不出好名字,方才那几句还是俺爹教俺铸剑刀的口诀。拜託公子给它起个名吧。」
李长吉的诗句又在我心头流过,「斩龙刃如何?」
大汉抚掌笑道:「就依公子!这剑今天算是遇到主人了,公子若是喜欢,八百两银子成交。」,说话间颇有些不舍。
原来这汉子才是铺子的主人。玉珑看我的表情便知道了我的心思,点了八百两银票给那汉子,挑了一副上好的铜制剑链将剑细心的系在了我的腰间。
我一拱手,「还未请教掌柜的怎幺称呼?」
大汉一笑,「俺叫何定谦,祖祖辈辈都是打铁的,别的不敢说,打造个铁器兵器的,俺决不含糊,公子若有需要,俺定给你用心。」
我看了铁鍊一眼,那铁鍊承受了斩龙刃一击,竟是毫髮无损,看来这何定谦打造的时候也是十分用心。
何定谦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笑道:「这是一家珠宝行要用来锁金库的锁链,关係到人家的身家性命,俺老何岂敢不用心!」
正说话间,两个人走进了铺子。何定谦笑道:「说曹操,曹操到,还真準时。」说着迎上前去。
那两人中的一个帐房先生模样的拱了拱手,「何师父,敝号定制的锁链打造好了吗?」
何定谦一指铁台上的链子。帐房先生背后的粗豪汉子也不搭言,蓦地从腰后拽出一把斧头用足了力气朝铁鍊劈去,叮噹响过之后,铁鍊安然无恙,倒是斧子卷了刃。
帐房先生眼睛一亮,脱口赞道:「好!何师父不愧是江东名匠。」,那粗豪汉子上前摸了摸铁鍊,也是一脸的兴奋,「好家伙,连个缺口也没有,锁咱霁月斋的大门最合适了。」又跑到兵器架前左看右看,嘴里还嚷嚷道:「李先生,这儿的兵器也好得很,咱买些回去吧,原来的不太趁手。」说着,把卷刃的斧子在那个李先生眼前晃了晃。
霁月斋?我心中一动,和宝大祥竞争的珠宝行就叫霁月斋,莫非是他们?不过,当初殷二姑娘说霁月斋只在应天、杭州和扬州开了三家店,在苏州并无分号,难道霁月斋生意扩张的这幺快?
「霁月斋?好像在哪儿听过?」我故意皱着眉对玉珑道,似乎正为想不起来霁月斋是做什幺的而苦恼。
李先生看了一眼衣着光鲜的我和玉珑,看到玉珑脖子上挂着一串价值不菲的项鍊,马上堆笑道,「敝号是做珠宝首饰生意的,公子可是听过敝号的名字?」
我恍然大悟似的道:「噢,霁月斋,我想起来了,贵号开张的时候曾给在下发过一张帖子,只是我游学在外,未能到贺。」
李先生顿时改容,霁月斋开张时发送的帖子无不是当朝权贵、豪门巨贾,这少年若是收到了帖子,定是非富即贵,于是恭敬的问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我姓王,王动。
李先生立刻满脸欣喜,「莫非是扬州沈园的王公子?」
「正是在下。」,我心里暗歎,霁月斋能把宝大祥挤兑的如此不堪,果然有些本事。我和师父在宝大祥花了上百万两的银子,宝大祥有我的资料自然不奇怪;而在霁月斋我没花过半文钱,这个看似帐房先生的人竟能一听到我的名字就知道我的出身,显然对潜在客户的掌握十分到家。
玉珑一吐舌头,宝大祥知道师兄,这个霁月斋的人也知道师兄,师兄他还真有名哩。
李先生赶忙上前一步,拱手笑道:「敝号扬州店恭候公子大驾四月有余,却不见公子蹤影。还是李某有幸,得见公子。」他深施一礼,「在下李宽人,承蒙敝号宋当家的提携,前来苏州组建分号,就定在本月二十八日开业,公子若有闲暇,务必赏脸。」
「那还有十来天的工夫就开业了,恭喜恭喜。」我漫应道,心里却在盘算。我原本想走一趟太湖作作追杀花想容的样子就回应天府,一方面回家看看爹娘,另一方面拜会玲珑姐妹的母亲玉夫人,把我和玲珑的亲事敲定;之后回杭州调查和齐小天同行的少女究竟是不是隐湖的魏柔,顺便替殷二姑娘打探一下霁月斋的消息。然而在苏州意外遭袭让我的计画发生了变化,鲁卫那里至今没有兇手的线索让我心里很是忧虑,我甚至想就在苏州等敌人的第二次攻击。不过,既然霁月斋是新店开张,霁月斋当家的和店里重要的人物肯定都会参加,这是了解霁月斋的大好时机,我可不想让那些兇手搅了局,如此算来,我这几天离开苏州把对手的视线引到别处才是正理。
「在下最近也没有什幺大事,贵号新店开张,在下一定拜访,也略补前次的失礼。」
李先生大喜过望,「公子说得哪里话。敝号届时恭候公子大驾光临。」他身上没带请柬,怕下人不认识我,还给我一张名刺权充请帖。
回到鲁卫家,鲁卫已经在等着我了,看他脸上的表情,我知道案情并没有什幺进展。
「这两天老哥我手下的弟兄旱路水路的驿站码头查了个遍,却没有一丝乌承班和钱江的消息,这两个人怎幺进的苏州城,莫非是幽灵不成?」
我歎了口气,「老哥,他们和玲珑一样,都是易容进来的,查起来不容易。」玲珑姐妹是易容离开杭州的,到了苏州才恢复了本来面目,又因为玉玲生病,两人在客栈里根本没有出去过,不可能被人跟蹤。显然贼子是在杭州盯住了我,一路从杭州跟着我和萧潇来到苏州的。可当时在杭州的江湖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想查也是大海捞针一般。
「等玉玲的身子一好,我们就离开苏州回应天府敝门总舵。老哥方便的话派个得力的人跟在后面,看看有没有贼子跟蹤。」
「引蛇出洞?好!」,鲁卫笑道,「正好老哥我也想活动活动筋骨,就我跟着你们吧。」
鲁卫走了,玉珑拉着萧潇去院子里练剑。玉玲半卧在榻上,巧笑盈盈的望着我。
我坐在她身旁,拉过她一只细嫩的小手轻轻抚摸着。玉玲嗔了我一眼,却没缩手,小声问道:「哥,真的回总舵吗?」
我笑道,我能和鲁大哥说谎吗?!玉玲面有喜色,眼一垂,「那,见了我娘……」
「自然是让她老人家确认我这个春水剑派的弟子喽。」我知道玉玲并不是想知道这个,却有心逗逗她。
「那……还有呢?」玉玲满脸的冀望让我看了心生怜爱。我搂过她,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窗外,玉珑和萧潇正专心致志的练剑,便身子一松,星眸紧闭,软软的倒在了我怀里。
看玉玲娇豔欲滴的俏脸横在我眼前,我色心大动,忍不住俯下身去,一口噙住了她鲜红的樱唇。
玉玲「嘤咛」一声,身子一下子绷紧起来,连呼吸都停了下来。我在她柔软乾燥的唇上轻啜了几下,她才彷佛活过来,身子微微的发抖,鼻里也发出急促的呼吸声。「还有,」我的手在她的白玉似的脖颈上滑来滑去,「还有就是你娘要捨得你和玉珑作小,因为我家里已经有正妻了。」
「作小……就作小。」玉玲微张双眸,小声腻道,看来萧潇的话让她姐妹心里早有了準备。她身子向我靠了靠,把我的手拉到她的胸口,那里娇腻凸起下是怦怦乱跳的心,「只要哥哥对我和妹妹好。」玉玲媚眼如丝的呢喃道。
没想到玉玲人前端庄,人后竟是如此妖媚。随着我虎掌前后左右的搓揉,她胸前的凸起不断变换着形状,愈变愈挺拔。
与此同时,在应天府的某个僻静的宅子里,坐着五个铁面人。五个人都是同样的一身肥大青袍,看不出各人的胖瘦;每个人的双手都缩在了袖子里,似乎在遮掩着什幺;面具的式样也是一模一样,只是主位上那人面具的眉心处比旁人多了一只黑宝石,看起来倒像是二郎神的第三只眼。
「已经两天了,苏州那边还没有消息,虎杀组也没有回到指定地点,看来行动失败了。」下首一个矮个子缓缓说道,他嘴里彷佛塞满了棉花,使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过来似的。
「我看未必吧。玲珑双玉和王动的武功会有这幺强吗?要知道虎杀组的实力只比潜龙组、鹰击组稍逊一筹而已,对付春水剑派的三个弟子应该不会出错。莫不是鲁卫发现了什幺让虎杀组心有顾虑,以致延误了行动的时间?」矮个对面的高个有些疑问道,说话的声音竟和方才那人一模一样。
「那也该传个消息回来!」 矮个道。
「现在苏州被鲁卫经营的有如铜墙铁壁一般,各大门派的势力基本被驱逐的一乾二净,线人根本不敢轻举妄动,深怕暴露自己的身份。特别是这两天气氛异常,驿站码头充斥着捕快衙役,虎杀组即便想联繫也要考虑后果。」高个说罢,转过头来对主位上坐着的人道:「门主,属下以为有必要改变目前的联络方式,以免发生类似的情景。」
「我自有主张,」那个被称作门主的人道,他沉吟了片刻,「虎杀组凶多吉少。不过,即便虎杀组全军覆没,本门的决心也不会动摇。而且,从应天府目前的情况看,对手包括鲁卫并没有发现什幺线索。飞燕组即刻兵分两路,一路无锡一路常州,监视苏州通往应天的官道,发现玲珑双玉的行蹤不要打草惊蛇,立刻上报。我们就再等一天,后天拂晓四更,开始执行『斩草计画』!」
随着冰冷的话语,一道冰冷的目光从面具中射出,?那间屋子里的空气彷佛都被凝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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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期预告
在毗邻驿王动遇被谪的都指挥佥事沈希仪,得知座师王守仁仕途堪忧。王动乃谋贿朝中当道,以解师忧。
春水剑派遭遇灭门之祸,兇手何人?玉夫人能否脱险?王动欲纳玲珑姐妹,是否遂了心愿?霁月斋扩张迅速,苏州分号开张在即,王动打探出了什幺消息?
大江盟缉凶剑指江北,江湖波谲云诡,究竟谁是谁非?
花想容一家上下十五口被杀,王动背上兇手恶名,是谁设计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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